萧睦儿手里抚着一朵落地的合欢花,花蕊正绽放的浓烈。
她呆坐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手里的花几次要跌落到游廊下那弯碧水,又被她及时捏住。波光潋滟,一对鸟儿横过湖心凉亭小桥,倒似春和景明,傍晚无事逗鸟的闲适时分。离她不远,两个宫人垂手等着。
萧澈踟蹰再三,还是抬脚往游廊走去。
他本来是个闲人。
在颐和轩住到现在,父皇也不给他封号,也不提要他出宫住,他也无所谓,住到天荒地老也罢,离了宫里自己建一座宅子也罢,还不是画地为牢?他的心,早已是古井无波了。
这座宫里,萧睦儿是他惟一惦记的人。
萧睦儿住到何贵人宫里时,萧澈出生不久。小时候他对突然有个姐姐十分不喜欢。论起来他是皇八子,但宫里皇子跟公主是分开排行的。两个人年龄只差了两岁多。
在他胳膊出事前,他一直在欺负安静顺从的萧睦儿。
他对着她丢石子,给她鞋底抹油脂,还把她的香粉换成面粉,然后看着两团面粉灰的二姐姐哈哈大笑。
等到他成了全宫人嘲弄的对象时,他突然跟萧睦儿亲近起来。
萧睦儿以往眼里深深的无奈和逆来顺受的平静,后来都变进他的眼里了。他一夜之间明白了自己跟萧睦儿没有不同。
然后,何贵人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伺候着沈贵妃,沈贵妃替她跟皇上讨了一个嫔位。
何嫔的日子好过一些了,有了自己独居的宫殿,冬日的银丝炭,内务府也不敢再以次充好缺斤少两。
可他的处境没有变化。
他的心就如一眼古井,冰冷的水堆积的越来越多,井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
他跟其余人,包括生母何嫔,都无话。日复一日,不发一声。
他只跟萧睦儿偶尔会说话。萧睦儿性子柔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他很舒服。
也不过就是些“天冷了,加衣”之类的话。而萧睦儿从不回答,只是替他拢拢发簪。
等到九弟出生后,何嫔又变成了何贵妃,他就更不用说话了。每天只有才能打发时光。
九弟启蒙后,恰好明山书院建成,他便跟九弟一起被何妃送去书院。书院并不远,离皇宫骑马不过两个时辰。不到一个月,他便回来了。
那里没有他想读的书,面对那些生气勃勃的小孩子,他觉得自己有如一个老人。
那时他才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三岁。
回宫后,他常常拉萧睦儿对弈,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跟萧睦儿间依然无话,不过两个人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感受。
他得到二姐姐下嫁的信儿已经晚了好几天。他立刻赶去看萧睦儿。
“是真的吗?”
“贵妃娘娘说,这就是命。”
他坐了半日,跟睦儿面面相觑。一盏茶喝到凉透时,他才起身走了。
萧澈的手捏的自己都疼了。可是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与世无争固然让他逃离一切烦恼,可是也让他发现自己如同废人一个,在面对最亲近的亲人时,他毫无能力。
萧澈的怒火开始一点点冒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惹怒。
惹怒他的,是父亲,当今的皇上。只是他跟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自己离开权力太久了。也被权力忘记太久了。
所以,他就是一个废人。
小太监送来信时,他正在怒火中烧。一把拂掉在地。这些年,他跟谁也没有来往,也没有交情。。
交情这个东西,交了才有情,没有往来,就没有了。
到了饭后午睡,他忽然想起那封信。也许是以前的交情?
看完信,他又思虑了半晌,终于匆匆去了霜云殿。
萧睦儿的神情,让萧澈没有把握。
昨晚的话,贵妃听懂了吗?难道她没听进去?
或者是自己失算了,这是一招险棋,他权衡再三,最后决定孤注一掷。
要是睦儿姐姐下嫁,自己也跟去南诏。拼了命,也要保护好她。萧澈已经从萧睦儿神色里看出决然了。
“二姐姐,你,,,怎么了?”萧澈急匆匆过去,却不知怎么问。
萧睦儿听到萧澈的声音,凝了凝神,转脸过来时,已经面色如常。
“八弟,我在看京城的天。到了秋末,凉风一起,终南山就该有银杏可赏了。”
每年秋天,他们会一起去一次大昭善寺。那里有一株古银杏,落叶时,一地金黄,树下还有一尊如来,背靠金色银杏树,还有一地落叶,有一种绝望的美。他们嘱咐寺里留下银杏落叶,主持笑呵呵道,就是不嘱咐,山僧也不舍得去扫落叶的。
萧澈嘴角扬了一下。
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一些了,旋即,萧澈觉得更难过。
要是二姐姐今年出嫁,自己还会不会去看银杏落?
“八弟,父皇刚叫我去,赐了这个发簪给我。”说完指指自己的发间。
萧澈看见一只金镶玉,镶各种红蓝宝石,做工精绝的一只簪子,明晃晃的插在二姐的头上。
“二姐姐,不怕。澈儿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澈儿都在你身边。”
“八弟,说什么傻话呢。我,,能去哪里。”
“父皇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就拿了这根簪子给我。”
萧睦儿一个下午都惴惴不安。父皇这根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离别的念物?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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