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闲诗踹脚的瞬间,男人身姿敏捷地往前一跃,待听到酒壶远远落地时发出的轻微碎裂声,他这才意识到,闲诗进攻的对象根本不是他这个人,而只是酒壶而已。
只是酒壶质地坚硬,闲诗的脚尖踢出去又太狠,哪怕隔着鞋子,一时间仍痛得无法站立。
抽了抽冷气,闲诗迫不得已地随地坐下,伸出双手去按揉右脚尖,一时间也故意无视男人的存在。
虽然自己的脚踢得疼是疼痛,虽然酒壶飞起的弧线远没有绣花枕头飞起得高,也没有那般漂亮,但遭遇无异,闲诗心里舒坦了,踏实了。
男人转过大半个身子,斜睨着埋头揉脚的闲诗,没法看清她的全貌,却凭着她一身嫁衣,一眼认出她就是花流云今日新娶的女人。
没想到,花流云那厮眼光这般独特,竟亲自选了一个半夜会爬屋顶的女人作妻。
也许,这女人脾气这么坏,还是拜被花流云洞房夜冷落所致。
无论是什么原因,男人无法接受自己的美酒被毁,阴森森地质问,“你知道那酒值多少钱?”
闲诗揉脚的动作缓缓停住,小嘴微微地噘起,却没有立即吭声。
男人质问的意思明显不过,他那酒很值钱,但却被她给一脚糟蹋了。
哼!活该!
若是她有能耐,连着他一起踢下去。
闲诗继续埋头揉起脚,想了想,还是冷冷地回答,“你知道那枕头值多少钱?”
她也给他一个言外之意,让他感受一下,她那绣花枕头也可以价值连城。
男人鄙夷地冷哼一声,“不过一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何价值可言?”
闲诗蹙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竟觉得这男人是不是同时也在骂她也是个绣花枕头?
咬了咬唇,闲诗毫不示弱地回击,“不过一点散着恶臭的残酒,水不是水,尿不是尿,有何值得留恋?”
这是在骂他的酒壶里装着的是比尿还不如的污浊之液了。
男人朝着闲诗投去第二眼,这次他还是没能看清闲诗的全貌,因为闲诗仍在埋首揉着脚尖,他只能瞧见她满头随风而动的青丝黑亮而飘逸,像是在无声地挠动他的心尖。
抿紧了黑巾后的薄唇,男人又冷冷道,“枕头可以捡回来还你,摔碎的酒壶与倾倒掉的酒水你准备如何归还?”
闲诗嗤笑一声,“枕头沾上了尘土,就如仙女被亵渎,圣水被污染,捡回来也不再是原来的它。而你,或许该对我千恩万谢,是我让你的酒壶与酒水有机会肥沃泥土,来日花草长得繁茂,或许还会对你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
男人嘴角抽了抽道,“我从未听说过,酒水还能肥沃泥土。”
闲诗不客气道,“在我眼中,酒水一直如同粪水。”
关于这点,闲诗绝对不是故意去刺激男人的,而是她的真心话。
自小在酒坊长大,对于那些被爹娘视作生命的酒水,她与闲燕皆很反感。
姐妹俩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在爹娘的眼中,她们的重要性永远比不过那些终将卖掉的酒水?
是以久而久之,两人将对爹娘的不满转移到酒水上,尤其厌恶各种所谓的酒香。
一开始,姐妹俩是故意对着那些飘散着香味的酒水顽皮作呕的,久而久之,竟真的对那些酒香无法忍受到作呕的地步。
因为闲诗说得很是平静,男人清楚地感受到,闲诗确实是在鄙薄酒水,而非故意跟他针锋相对,是以,哪怕他喜欢的美酒被她给狠狠侮辱,他也不觉生气,而是第三次朝着她望去。
这一次,他眸色定定地凝视闲诗,在闲诗没有将头抬起来之前,他并不打算收回眸光。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对女人的容貌产生了兴致,甚至到了非看不可的境地。
感受到男人微灼的眸光,闲诗以为他是生气之故,也不打算解释,继续揉着其实已经不怎么疼痛的脚尖,动作却逐渐变得僵硬。
终于,闲诗在男人强烈又执着的凝视下败下阵来,猛地抬起头朝他恶狠狠瞪去。
对上男人唯一露出的一双犀利黑眸,闲诗的心似刹那间漏跳了半拍。
这似乎是一双她所见过的最为漆黑最为深邃也最为耐人寻味的漂亮凤眸,也许不用再跟那些她所没见过的人比较,他也只能排在唯一的第一位。
花流云的黑眸也很深邃漂亮,但深邃中带着莫名的暖意与笑意,不像他似被冷寒全然浸透。
花流云的眸光也深不见底耐人寻味,但似能通过靠近他而获知其中缘故,而这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浑身穿着黑衣戴着黑罩之故,只觉得哪怕是将他的心剖开,未必能探寻到他的心思。
真是漂亮到可怕。
这是闲诗对他的凤眸所作出的最后结论。
若是他眼眸之外的五官跟眼眸一般出类拔萃,再加上那像被渡上冰的磁冷声音,岂不是更可怕?
生平第一次,闲诗觉得,美也可以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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